从小我便爱吃带鱼。应该算得上北方最常见的鱼类之一吧,四季都能买到,但我印象中似乎春天的带鱼最为鲜美。因为小时候读那句“西塞山前白鹭飞,桃花流水鳜鱼肥”,当时候并不知道鳜鱼是什么,只想说春天的时候似乎带鱼更好吃。
新鲜的带鱼泛着银光,刚刚从北温带冬季的低温中缓过来,积攒了一个冬天的营养全部转化为春天的鲜美。太瘦的带鱼自然不好,但太肥了也容易差了点精神头,不够紧实,经常是南方的带鱼拿来充数,因为水温高生长期短,总觉得会差了点味道,当然其实也可能只是因为自己吃习惯了而已。据说相比南方或者国外产的带鱼,本地带鱼的一个特点是头相对较小,身长且窄,换句话说,就是头身比优越。
身形貌美的带鱼
关于带鱼从小最熟悉的做法大概三种:干煎、红烧、油炸。其实源自两派,奶奶和姥姥。奶奶干煎为主,姥姥红烧或油炸,妈妈的做法无非是集两家之长罢了。两位老太太都是传统的30年代出生的女性形象:读书不多、一生辛劳、勤俭持家。两个人性格有很多相像,精明能干且颇为要强,但细节处又有很大不同:一个精细保守,一个粗略开放,连做饭上都看得出来。
奶奶传统又保守,在家中操持了一辈子,家中大小事物,甚至街坊邻里关系都处理的井井有条。做的一手好菜,但食材上相对单调,都是胶东最常见的家常菜,用料精细,多蒸煎炒,少油炸;而姥姥恰好相反,用姥姥自己的话说,她是年轻时候就在外面打拼闯荡过的。早年便开始做生意,家里的生活也确实因此宽裕了不少。所以在家务上姥姥非常不擅长,屋子里永远都是一堆堆、一叠叠,各种街垒纵横。做饭则是下料猛,用油重,能炸则不煎;并且因为性子急,做饭经常差了一口火。
我是在自己父母身边长大的,两边老人家都没有常住过。奶奶家因为住得近,回去吃饭的次数还稍微多一点,姥姥家也只有放假才会回去,一年大概也吃不了几顿饭。因为知道我爱吃带鱼,所以不管回哪边,都经常特意为我准备上。奶奶做的带鱼多为干煎,用生抽、料酒、盐,加葱姜简单腌完之后,或裹上蛋液,或只拍点面粉,小火下锅,慢慢煎至金黄。而姥姥则完全是另一个门派,或油炸或红烧,只是因为我不爱吃炸物,所以为我做多半是红烧。
干煎带鱼
但姥姥的红烧带鱼略微不同的是用的是豆瓣酱而不是生抽。新鲜的带鱼、豆瓣酱发酵的咸香,还有够大的锅口长时间的熬煮,这样一道红烧带鱼才算有了完整的灵魂。因为每次回去时间短,姥姥经常一大早五点不到就起床开始准备,这样才能赶得上我们走之前吃完早饭。
其实想想,我小时候大概也并不算那种最会讨老人喜欢的乖巧孩子。奶奶家规矩多,对孩子要求严,结果我从小生得伶牙俐齿,经常对老一辈的规矩提出质疑,有时候觉得受了委屈还会奋起反抗,奶奶有时候也拿我没办法。长大之后性格里的棱角倒少了不少,小时候的那些反抗多被家里长辈当做笑谈。而姥姥对孩子则颇为溺爱,恨不得家里所有孩子都天天围在自己身边转。结果我又性格寡淡,不爱粘人,年龄越大越是如此,姥姥只能看着我频频叹气:“这孩子和我不亲啊。”我倒也无从辩解,大概每代人都有自己的执念,每代人也有自己的坚持,但其实,两种做法的带鱼都很好吃啊。
李寻味