年8月10日江海晚报副刊作品
那年我还是一艘海轮上的三副，一次去靠巴西的我们称之为“土八路”的海港。但港口要求我们先抛两天的锚，才能进港。我们就在海港的湾子口处下了锚。吃过晚饭后，一向爱钓鱼的绰号铁锤的水手便在船尾处下了钩。他钓鱼很简单，一根线上绑几个钩子，每个钩子挂上一块碎肉，手拉着线，等着就行。有的时候等的长了，便把线往栏杆上一拴，人就走开，隔段时间再来拉线看看。完全属于自由状态。众人晚饭后在甲板上散步聊天时，就听到了铁锤高声大叫：“钓到了！钓到了！”大家的目光都被他高大的嗓门吸引了过去，果然看到他手中拎了一条长长的银光闪闪又不住地扭动着的东西，便都聚了过去。那东西被重重地摔在甲板上，剧烈地扭翻挣扎着。二副眼尖，又是从小海边长大的，他高声叫道，是带鱼呢！说实在的，船上好多人，包括我在内都没见过活带鱼，能看到的大都是被腌制很久的像木乃伊样成捆的咸带鱼，所以都很兴奋，围着这条舞动不止的东西，一阵叽叽喳喳，议论良久。这活带鱼的确带给人不同的感觉，它周身圆润，有着蛇一般灵活的身体，夕阳照过来，它的全身鳞片都放出细碎而璀灿的光芒，仿佛镶嵌了无数的宝石。尽管沉默不语，但它那锐利而冷漠的目光，扫射过来，在我们心里竟掠起一片震撼。人群中不少人被激起了兴趣，各自奔回房间，拿出钩和线，上了饵，也钓了起来。果然，不久，他们也有了收获，相继噼哩噼啦地钓上几条来。一时间，后甲板上银鱼乱舞，喊声连连。于是就有更多的人拿来鱼钩，加入到钓鱼军中去了。整个后甲板栏杆了都排满了人。鱼钩不够了，有人用线针烧红了现做一个，钓起来竟也一样好使。这时，夕阳已落下了水天线，光线暗淡了许多，后甲板暗黄的艉灯亮起来了，照耀着一簇忙碌的人。只见人声鼎沸，人影匆匆，宛若秋收后的麦场。忽然“唉哟”一声，一个人跌了下去，众人循声看去，原来是电工阿黄，他高大的身躯倒在甲板上不住地翻滚着，仿佛甲板有一股巨大的磁力吸住了他，让他爬不起来。他的右手中还生生地握着一条带鱼，只看到他不住抡起右手，像甩鞭子似的，不住地用带鱼抽打着甲板。大家很奇怪，都聚过了去，就听到他嘴里不停地嚷着，咬住了，咬住了。众人近前再细看，才发现原来他右手的食指竟被带鱼那尖尖的嘴死死地咬住了，痛得他不住地甩手。大家很诧异，这带鱼还咬人？大伙儿手忙脚乱地去帮忙，但活的带鱼太粘滑，扭动不止，很难把握，又咬得很死，一下子脱不下来。还是大厨反应快，他冲到厨房拿来一把大剪刀，对着带鱼头，咔嚓一声，将它身首分开，只剩下一个鱼头套在阿黄的食指上。大家把鱼头小心地取下，阿黄的手指一下子流出不少血。原来钓带鱼还要付出血的代价！不过，这并未影响到大家的情绪，众人“嗷”的一声，又一下子散开，继续热情高涨地钓带鱼。这时，带鱼上钩的速度越来越快，几乎线一下去，就有鱼上钩了，每个人的手臂只管上上下下地忙。那样子不像是钓鱼，倒像是用线把鱼吸上来的。他们身后都放了几只桶，空桶一旦满了，就有人拎到大冰库里去冻起来。有时手酸起钩晚了，往往会钓上半条带鱼来。怎么会有半条带鱼的呢？大家都很奇怪。后来一个叫麻三的机工一个钩上同时钓上两条鱼来，众人近前一看，原来后一条带鱼正咬着前一条带鱼的身子，已经吃掉了一小半。大家这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。带鱼真是个凶猛的家伙！这时水面翻腾起来，哗啦啦响，大家都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。此时月亮已跳出了海面，白白的光低低地照着，只见水面涌动，水光如蛇形跳荡游走，目力范围内，水面似乎变成了滞重的泥浆，无数的带鱼银亮的脊背就翻动在这泥浆里。整个海面成了带鱼的海洋。遥听黑暗的远方，正有绵绵的令人心悸的水波声次递传来，这是带鱼巨大的前进肉阵，它们似乎正发出无声的号角，集结着不绝的力量，向这边义无反顾地扑来。到了半夜时分，终于人困马乏了，再没有人对带鱼感半点兴趣，大家工具都不愿收拾，就拖着疲乏的身躯，回房间睡觉去了。我躺在舱室的床上时，依然能听到海面上久久不能平息的翻腾之声。第二天早上，听值更的人说，大概到下半夜两点时，带鱼群忽然消失，就像瞬间被大海吸纳似的，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。我们把昨晚搞到的带鱼称了一下，足足有六百多斤。作者简介：谢国兵，男，年生。如皋人。现任江苏新建业船务管理有限公司远洋船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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